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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无声—读《繁花》感悟

作者:佚名 发布时间:2024-06-19 点击:

万花筒里五彩斑斓、光怪陆离的碎片让昔日的我着迷,一摇一个世界,《繁花》就是这样加之语言的活力带我走入一个小说中的人生。

幕布拉开,彩色电影。上帝不响,俯瞰上海夜空:层层叠叠屋顶、霓虹养眼、万花如海。镜头倏地一转,黑白电影。三十年前的上海夜,风里一丝丝苏州河潮气,咸菜大汤黄鱼味道。隔着距离,品味别人的人生恍如看到自己的人生。

掩卷,小说里的人生越走越绚目却越显苍凉的画卷让我忍不住重温那些温暖的黑白画面、泛黄的插图,随着时代车轮轰轰向前愈显厚重,小说里的人生也是记忆中重现的日子,读别人的人生梳理我们的记忆。《繁花》有靓丽风景,色彩却黯淡。昨日与今日两幅画面相互交错,黑白片与彩色片不断变换,好似电影里的蒙太奇。金宇澄说人生到了最后总是悲凉。繁华一时,平淡一生,闪闪发光的几粒人生碎片小心翼翼装在水晶瓶里,待生命垂垂老已慢慢品味。“静静地,我们拥抱在/用言语所能照明的世界里,/而那未成形的黑暗是可怕的,/那可能和不可能的使我们沉迷。/那窒息着我们的/是甜蜜的未生即死的言语,/它底幽灵笼罩,使我们游离,/游进混乱的爱底自由和美丽。”金宇澄借穆旦的诗铺成全文灰色的基调。用沪语写上海的人与事,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写到九十年代,隔着三十年的岁月往前看,无论多么平白的故事在那个特殊的岁月里皆是染着浓烈色彩浸着昏黄湿晕的泛黄照片。

那三十年是三个男主人公——阿宝、沪生、小毛人生最好的时光,甚至囊括了小毛短暂的一生。小毛与阿宝、沪生的友情,与银凤、春香的爱情、亲情以及小毛之死是全书最动人的画面。小毛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工人,在拥挤的弄堂中长大,与出生于资本家家庭的阿宝、军人家庭的沪生成长经历不同,文革的时代大背景把他们聚在一起,更是他们本性中那份局外人的处世哲学,既是时代的参与者又是旁观者。

文革中,小毛抄录穆旦的诗让沉浸在精神世界的姝华刮目相看。虽说年纪不大却历经沧桑,对人生有着自己一番感悟。沪生父母为小毛过生日,让这个在弄堂里长大的孩子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温暖。小毛临死前还想请他的旧友聚会。重情重义的小毛不仅有阿宝、沪生这样的生死之交更有女人缘。银凤是有夫之妇,丈夫是海员长期不在家,灵与肉的渴望让她主动接近比自己年龄小许多的未婚青年小毛,被丈夫知晓后疏远小毛却并不告知原因。小毛一气之下与结拜兄弟阿宝、沪生绝交,许多年后才恢复交情。银凤固然爱小毛,多年后小毛才懂得这份爱。与银凤分手后,小毛娶了离过婚的女人春香。春香的真情、无私、善良让小毛学会了爱,然而春香却难产死了,准备踏踏实实与春香过日子的小毛再次失去爱,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也无力爱了,似乎对什么都看淡了、看开了,可以与想生二胎的汪小姐假结婚,可以为一群旧时邻居而今富太太们去泰国做保膘。年轻时在厂里做工人,会武术,年轻大了干门卫,抄点小股,好像挺知足,不想患重病不久于人世最后住进了养老院,作者不响,但阿宝、沪生知道,抑或小毛也知道,却说着出院后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多少辛酸,真是空有一身功夫。文中几次出现野猫的形象,预言人生重大变故、不幸事降临。当年小毛与阿宝、沪生绝交时“路灯昏黄,一只野猫穿过。”作者写小毛住在养老院等待死神降临“小毛骨瘦如柴、嘴巴大张,几乎停止呼吸,一具骷髅。围墙外的野猫,钻到荒草之中,剩两根尾巴。一阵风吹来,树叶抖了一抖。”此时,小毛正向阿宝、沪生说着他出院后的计划。小毛在养老院临终前回忆往昔时说,人的脑子,讲起来一团血肉,其实是一本照相薄,是看无声电影,黄浦江边日晖港,两根猫尾巴,两根鱼尾巴,前面是船坞,起重浮吊,天空阵云迅走,江面上盘了一只鸟,翅膀不动,黑白片效果,一直落毛毛雨,经常窸窸窣窣放到一半,轧片,我就醒了,我等于看旧电影…小毛的电影放完了,这一页也将翻过去。沪生说,外国养老院里,有“死亡黑猫”,一只怪猫,只要爬到病人枕头边,坐定,就是讲,这个人,三个钟头里就死,比医生灵。阿宝不响。”不久,小毛就死了。小毛的母亲本想瞒着他的病情,无奈小毛有房有股票又无子女,为了得到继承权,母亲只得向他坦白,连死也不得平静。然而,小毛的死却是悲壮的。阿宝未婚、沪生结了婚老婆在国外长期不回来也跟没结婚一样,中年的阿宝成了老板、有钱、有不少女人围着他,然而他忘不了青梅竹马的蓓蒂、与李李的交往终究不是爱情,参加各种各样的饭局内心却更空虚。沪生像一个多余的人,对于自己的处境似乎无所谓,前任女友梅瑞攀高枝弃他找阿宝、老婆白萍出国后找了别人不再回来,仿佛都不乎。他真是无所谓抑或无奈,人物的心理,作者不响,读者自己思量。人生总是充满缺憾。女主人公也一样,李李出家、梅瑞破产、汪小姐怀怪胎,无不荒诞、无聊、无奈。

几个女主人公出场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蓓蒂只出现在往昔黑白色调中,却是书中最靓丽的色彩。一直想知道九十年代蓓蒂是什么样子,然而蓓蒂只出现在六十年代、黑白电影中,恍惚变成鱼游走了,永远地。有些人只能出现在记忆里,定格在最美的年华中。那是阿宝胸上的朱纱痣,床前的明月光。作者借姝华的梦让蓓蒂变成金鱼游走,是因为蓓蒂喜欢普希金的诗《渔夫与金鱼》,抑或寓意人们的无知与贪婪,蓓蒂是阿宝的床前明月光也是作者心中的一方净土。蓓蒂是有着公主情结的浪漫女孩,弹钢琴、集邮,喜欢看文艺色彩的电影,作者对蓓蒂钢琴的描写非常美“蓓蒂的钢琴,苍黑颜色,一匹懂事的高头黑马,稳重,沧桑,旧缎子一样的暗光,心里不愿意,还是让蓓蒂摸索。蓓蒂小时,马身特别高,发出陌生的气味,大几岁,马就矮一点,这是常规。待到难得的少女时代,黑马背脊,适合蓓蒂骑骋,也就一两年的状态,刚柔并济,黑琴白裙,如果拍一张照,相当优雅。但这是想象,因为现在,钢琴的位置上,只剩一块空白墙壁,地板留下四条拖痕。阿婆与蓓蒂离开的一刻,钢琴移动僵硬的马蹄,像一匹马一样消失了。地板上四条伤口,深深蹄印,已无法愈合。”与钢琴最媲美的时候钢琴却消失了,最美最恰当的年华总是稍纵即逝。蓓蒂与阿婆从南京串联回来后也消失了。作者对蓓蒂和阿婆的描写有些魔幻色彩,鱼儿离不开水,1966年后,阿婆说要出大事体了,水流到哪里?鱼又游向何方?蓓蒂、阿婆不响,作者也不响。阿宝、蓓蒂陪阿婆到绍兴乡下祭祖是全书最温暖的画面,有点鲁迅《社戏》的味道。“三人不响,行舟如叶,只听船桨之音,当时水明山媚,还可动目,少息就阴冷起来,船狭而长,划得飞快,眼前一望澄碧,水网密布,寒风阵阵。”好一幅江南水乡图,时光慢了下来,抚慰我们这些生活在繁华都市寂寞的人。

韩邦庆用吴语写《海上花列传》,不是上海人难以读懂,张爱玲将之翻译成国语,金宇澄的《繁花》却能让不是上海人的读者也能读懂。与《海上花列传》一样,众多人物各具特色,水墨画的意境又有着油画的色彩将读者带入故事又给读者太多想象的空间,语言的味道更能让读者细细咀嚼、慢慢回味。尤其是一些抒情写景的文字,不仅语言优美更是隐喻,作者不直接发表自己的意见也不做心理描写,频繁出现的“不响”好似水墨画的留白,却是此时无声胜有声。康总与梅瑞单独在一起,两人都心照不宣,


梅瑞却总是避重就轻谈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一边又玩暧昧。作者写道:“房间里静,天井里是阳光,偶然来小风,几盆花叶动一动。梅瑞软绵绵拒绝康总后“外面有风,天井里是阳光,花动了一动。”康总讲故事暗示梅瑞,“梅瑞说,人讲的故事,往往是表面文章,懂了吧。康总不响。此刻,外面小天井里,阳光耀眼,花动了一动。”一切尽在不言中。

《繁花》人物众多,不少人物只出现在特定的时间、场合,把某些篇章挑出来也可以当作短篇小说来读。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阿宝在文革后探望黎老师那段文字。黎老师是阿宝父亲过去领导的旧友。双目失明的老太太坐在散发着霉气的老房子里,满脸皱纹、一头霜雪与阴暗破败的小屋犹如狄更斯笔下的郝微香小姐,也是一个埋葬在陈年往事中的人,一个被时代遗忘的人。丈夫被当成汉奸在运动中镇压了,看月亮看得失明,眼里只有一团一团的黑颜色。琴瑟和鸣的夫妻如今却是“桃花赋在,凤萧谁续。”黎老师只出现在这一段里,一个凄凉哀婉的悲情故事。在我们的生命中总会遇到一些人、一些故事,“人人会有故事,人人心里有想法,只是内容有别。”《繁花》众多的人物、故事由阿宝、沪生、小毛串连起来,一个人物带出另一个人物,一个故事延伸另一个故事,犹如我们这个纵横交错的世界,只能朝向开的列车。不断有人上车下车,与我们相遇相知又分离,有的人一转身就是一辈子。

姝华是书中跨越两个时代的关键人物。她似乎完全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又似一个局外人,以上帝的眼光俯瞰世事,也可以说是作者的代言人。她在离开上海到吉林插队时写给沪生的信上说:“年纪越长,越觉得孤独,是正常的,独立出生,独立去死。人和人,无法相通,人间的佳恶情态,已经不值一笑,人生是一次荒凉的旅行。”与诗书相伴的姝华插队时嫁给当地人,还生了三个小孩,溜回上海后,以为她是逃离苦海,最后却又回到吉林。幸与不幸,旁人无法理解。姝华仿佛看透了人生的繁华与落寞,然后安于平淡,抑或不管那种生活她皆能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任花开花落、似水流年。李李出家了、小毛死了,我们多数人像阿宝、沪生一样苟活着。“面对这个社会,大家只是笑笑,不会有奇迹了。”中年后,我不再从玩万花筒里看世界,看看黑白电影,夜长梦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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